言脸色大变。
张静姝却无甚波澜,与其说是镇静,不如说是木然。
周氏哽咽道:“夫人,侯爷是无辜的,就算他愿意替你顶罪,可你的良心能过得去么?杀人是大罪,就算逃过一死,也定然免不了重刑,侯爷他……他一辈子就毁了啊!”
小桔哭道:“那是他的选择!”
周氏死死地盯着张静姝:“可是夫人,余生,你能安心么?”
张静姝默不作声。
周氏磕了个头,恳求道:“夫人,你去认罪罢。”
小桔也跪了下来,哭求道:“阿姐,你不能去!侯爷好歹是贵族,尚有权势,说不定还有办法脱罪,可你什么都没有,你就是个平民百姓,去了就是送死啊!”
周氏驳斥道:“刑部都按最重的刑罚判了!还怎么脱罪?那不是小偷小摸,那是杀人罪啊!三岁孩子都知道,杀人要偿命!”她看向张静姝:“夫人,你说句话罢。”
张静姝仍不语。
周氏站起了身,决然道:“夫人,我给你两日时间,若你不去认罪,我就去告发你,待你归案后,我会以死谢罪,报答你的恩情。”
小桔失声痛哭,抱住周氏的腿,求道:“不要,周姐姐!求求你了!不要去!你要什么我都给你!我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也行!阿姐不能去,去了她会死的!”
周氏亦是垂泪不已:“我也不愿!若我那日在场,我甘愿去顶罪!可是侯爷不行,绝对不行!”说罢,她挣开小桔走了。
小桔放声大哭,哭得一阵,忽而睁大眼睛,起身关了门窗,走到张静姝身边,在她耳边道:“阿姐,要么我去,我去,杀、杀……”她说不出口,顿又恸哭。
张静姝道:“你杀了她,然后呢?阿兰不会起疑么?阿兰发现了呢?也要杀了阿兰么?杀了阿兰,天龙派来要人呢?把天龙派灭了么?”
小桔崩溃大哭:“那该怎么办?”
“一个谎言,要用无数谎言去圆,一个错误,要用无数错误去补。”张静姝闭上眼,深深叹了口气,“人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深渊的,也许就是这样罢。”
她想起了方之渊:“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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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静姝将棉纱场交给了苏清微,告诉他,如果她死了,这就是小桔的嫁妆。
尔后,她来到了举巷,再一次见到了程景亭。
她将案情如实禀明。
程景亭听罢,道:“所以真相是,你杀了方升,方侯爷替你顶罪?”
张静姝道:“正是如此,凶手是我,他是无辜的,请大人明察。”
沉默片刻,程景亭拿来方奕的供词,道:“你且看看。”
方奕的供词大意是:当日冯氏到刑部找到他,告知他张静姝被方升绑架一事,他获特赦外出,待赶到时,方升正对张静姝施暴,他一怒之下杀了方升。不久后方之渊亦至,他策反了四名仆从,方之渊遂与四名仆从大打出手,杀了四人,自己也受伤晕倒。之后官兵赶到,方之渊被捕后反抗,又杀了冯氏。
方奕的供词没有提及“宋大人”,张静姝暗暗庆幸,好在她也留了个心眼儿,没有提“宋大人”,她只是存着一丝怀疑,觉得那位“宋大人”可能是方奕的底牌。朝堂关系错综复杂,她自然不能轻易亮他的底。
程景亭道:“在这个案件中,目睹真相的只剩下你和方侯爷,你们供词不一,很难办啊,我应该相信谁呢?”
张静姝盯着方奕的供词,绞尽脑汁思索起来,突然发现一处破绽,道:“法司应查得出,方升为细长尖锐之物所伤,既然是方侯爷杀的人,那么凶器何在?”
都府衙门的差役赶到前,那座宅子里就没有出现过利器,除了她手上的匕首!
这就是破绽,方奕没有凶器,凶器在她手上。
程景亭道:“你很聪明,但你太小看法司了。刑部既然定了方侯爷的罪,自然证据充足,何况是凶器这么重要的物证?”
张静姝大惑不解:方奕哪里来的凶器?
程景亭看出她的疑惑,道:“一支发簪。”
张静姝更迷惑了:发簪?方奕哪里来的发簪?转念又想:难道是冯氏的?可也没见他拿走冯氏的发簪呀?
她按下满腹困惑,略一沉吟,将匕首呈上:“大人,这才是真正的凶器,人是我杀的,请大人明察。”
程景亭将匕首还给她,容色严肃:“此物你还是收好,切莫轻易示人。”
张静姝觉得程景亭这话有点奇怪,但她只道程景亭在推脱,不想翻案,未作他想,遂道:“大人,你再——”
程景亭打断她的话:“这案子物证在,方侯爷又对其杀死方升一事供认不讳,已经很完整了,你何必——”他凝定地看着她:“节外生枝?”
“节外生枝?”张静姝愣了愣,心中一寒,“程大人,法司不就是应该查明真相,维护公平和正义么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