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原中也着实不能理解,“她哥哥往这边来”和“她得找个地方躲藏起来”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因果关系。
他玩味地向一侧偏头,“怎么?你这么着急想躲着你哥哥,难道你哥哥今天是要来吃人了?”
绘羽默然盯着他的脸,欲言又止。
“……中也,很抱歉,我现在暂时没有心思和你开玩笑。”
她再次挪动脚步,以迅速到只能看见残影的速度,飞快跑向靠窗的一个角落。那里摆着一张小茶几,一把扶手椅。扶手椅和墙壁之间有一方小空间。窗帘从天花板静垂至地面,正堆叠在那方小空间中。
如果不细看,确实是一个藏人的好地方。
中原中也是个聪明人,但凡身居高位者,没有不会从事件表象揣摩出实质的。绘羽不直说,但凭借过去的一些言行和事态逻辑,疑问也只在他心头拐了一个弯,答案很快便琢磨出来了。
他用纤长的食指点着桌面,懒散道, “虽然我们之前的确有约定,我也向你保证过,不会让你家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合约。但现在我们只是站在这里说说话,聊聊天,被你哥哥看见也就看见了,又有什么大不了的。”
“我们又不是背着你哥哥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你何必这么紧张。”
绘羽正攥拢裙摆,抬腿跨过小茶几,向墙壁和扶手椅之间的空间迈去。闻言,她停止了动作,保持一只脚在前,一只脚在后的姿势。
“话虽是这么说,但是——”她反问,“你认为在我哥哥的视角下,我们现在是可以单独在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,毫无距离感地聊得很开心的关系么?”
她将【单独】、【偏僻】、【毫无距离感】三个词单独加了重音,强调了现象的不合理性。
——虽然中原中也很想对【毫无距离感】这个词提出异议。
明明在他面前,她总是会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。他可以从屏障外清楚地看见她,但始终无法触碰,更别谈毫无距离地靠近了。
仿佛能让人看到这个水月镜花般的照影,已经是她对他格外的恩赏。
“与其以后编故事糊弄,用一个谎圆另一个谎,还不如一开始就从源头掐断风险,”绘羽继续道,一面又抬起另一只脚,“不仅节省精力,还不会露出破绽,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。”
中原中也屈起食指,点在下颌,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,“噢——我明白了,原来大小姐是风险厌恶型。”
绘羽瞟了他一眼,“冒这个风险又不能给我带来好处,我为什么要白白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,我又不傻。”
中原中也对此不置可否。离她几步开外的地方,他斜倚着桌角。光线在地板拖长一道笔挺的身影。他以一种局外人,旁观者的身份,静静审视着她的一切行动。
门外的脚步声和零碎的谈话声越来越近。
绘羽窸窸窣窣拉上窗帘,收拢群裾的动作也越来越快。
将整个人缩进那方小空间的最后一刻,她诚恳地双手合十,祈求,“中也,你等会千万别说你见过我,就当完全和我这个人不熟,拜托了。”
“放心吧,一切都听从你的心意,”他笑,“大小姐怎么说,鄙人就怎么做。”
话语落地的下一秒。
“中也。”
从门外移进清润的男声。
绘羽“倏”一瞬蹲下身。小型动物嗅到危险紧急缩回自己纸箱里一般的速度。
“我找你可找了好久啊。要不是后面问了一下你的副官,今天我怕是在日落之前都见不到你了。”
是哥哥的声音。
“啊,是拓真君啊,好久不见。”
“这么急着见我,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么?”
绘羽努力将身体蜷成一团,不超过沙发的边界。又好奇于中也和哥哥会谈些什么,再调整了一下位置,耳畔紧贴在外侧,凝神细听他们的谈话。
“我本来也不想特意打扰你,只是这事还真有点急,今晚就得定下来,文件方面也需要你签个字。”纸张悉索抖落的声音,“看你这几天没空,所以我专程跑一趟,是医院那边——咦,中也?你这裤子怎么回事?怎么湿了一大片?”
“哦,这个嘛——”
随手拍了拍裤子的摩擦声。
话头掐断了几秒。
——还不是你妹妹干的好事。
绘羽思索着,觉得在这几秒内,中原中也的内心一定是这么吐槽的。
中原中也:“……刚才看见有一只调皮的猫在这里喝水,差点要被烫到。本来我是好心,想抓住它避免意外,谁想到人家不领情。一不小心着了它的道,让里面的茶水泼到了我的裤子上。”
躲在角落的绘羽有些许无语。
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。还用一只“调皮的猫”来暗戳戳地指代她。
看不出来,某些时候他竟然还有点小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