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室黑暗,卞宁宁摸索着解开沈寒山的鞓带,褪下他身上的锦袍和里衫,手上传来滚烫的触感。
她看不见,也没有别的外物可以凭借,她只能用如此直接而原始的方式为他降温。好在这暗室冰凉,只盼能多多少少起到些用处。
片刻之后,沈寒山的高热当真降了些,她这才长舒了口气。但她唤他,却仍是毫无反应。
“没想到沈少傅也会像今日这般狼狈。”卞宁宁自说自话道。
从重逢之日起,沈寒山就再不复从前小心慎微的模样,而是运筹帷幄、手握乾坤,好似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控之中。她只觉与沈寒山相距甚远,即便是暂时的盟友,却也是各有所求,落不到一处。
却没想到,如今沈寒山竟还能像现在这般与她呆在一处,身处囹圄,却莫名安宁。
倒当真让她忆起了从前。
——
当年的沈寒山,身份寒微,幸有一身才思,得她父王倚重。虽是个少年儿郎,却让她父王的同僚至交都叹一句八斗之才。可纵然如此,沈寒山却依旧谦逊有加,甚至隐隐有些自卑自怯,在她面前尤甚。
明明片刻前还在同她父王天高海阔、侃侃而谈,而后看见她,却是笨嘴拙舌。想要约她去看个花灯,也是在她院外转了足足三日,活像只垂头丧气的困兽。她就站在回廊下,远远地看着他,时而欣喜,时而哀叹。
就在她以为他不敢踏入她的绛宁院的时候,他却终于敲响了她的房门。
自此之后,二人终于对彼此敞开了心扉,像是飞鸟向往天空,沉鱼贪恋池渊,理所应当,义无反顾。
她及笄后,父王也曾问过她的意思,她说:“女儿此生,非寒山不嫁。”
父王笑笑,摸了摸她的头,说:“那便等寒山来提亲。”
可沈寒山何时才能来提亲?她等了许久,却只听到沈寒山与她父王说:“寒山一无所有,唯恐委屈了郡主。”
“还请王爷再等等,等寒山高中之日,便是迎娶宁儿之时。”
她偷偷站在父王书房外的廊下,听见此话,却是不解。为何要等?她只想与他厮守。
她知道,对于她二人之事,他总是妄自菲薄,自轻自贱,所以她理应告诉他,她不在乎什么身份钱财,她要的只是现在。
所以她把沈寒山堵在书房里的暗室中,问他:“沈寒山,你可知‘摽有梅,其实七兮’,下一句是什么?”
沈寒山博览群书,他一定知道。
她还记得当时沈寒山的眼神,迷茫、惊讶、透彻、沸腾。
而后一向克制守礼的沈寒山,却一反常态,步步逼近,将她困在那暗室的一方角落,抬手制住她的手臂,反客为主地问道:“郡主可知,自己在说什么?”
她从来都不怕他,当时却有那么一瞬间的胆怯。但她想,她是尊贵无双的郡主,纵是随性行事,也是应当。
所以她稳住心神,抬首迎着沈寒山晦暗不明的双眸,倔强地说了句:“本郡主当然知道,那你知道吗?”
而后,她轻启的双唇就被柔软而霸道的触感覆盖,再吐不出半个字。仿佛压抑了许久的狂风暴雨终于倾盆而下,肆意倾洒,狠狠掠夺,好似要将所经之地,统统纳为己有。
——
卞宁宁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,有些自恼。她为何要去想这些?
当年沈寒山明明不愿娶她,她还要上赶着去求娶,如今想起来,倒真是高看了自己。
他沈寒山要的,从来就不是她,而是她身后的恭王府。当恭王府摇摇欲坠之时,他也能转头就走,毫不留恋。甚至能为了权势,同乱臣合谋,覆灭从前给予过他庇佑之恩的栖身之所。
一朝重逢,竟成了仇人,可这仇人,今日却又拼命护她。
“你到底在想些什么。”卞宁宁伸手再次探上沈寒山的额头,轻声说道。似是疑问,又似是叹息。
她不懂他,亦不懂自己。
在这暗室之中,时间仿若静止了。卞宁宁不知到底过了多久,只觉有些昏昏欲睡,倦怠无力,可她却不敢睡,只能强打着精神,耐心守着。
过了许久,沈寒山终于彻底退了高热,也不再抽搐颤栗,痛苦的喘息低吟声渐渐变成了均匀的呼吸声,似是深睡了过去。
卞宁宁终于定下了心来,却也觉得脑中紧绷的弦彻底崩裂,而后她终于倒在沈寒山身边,沉沉睡去。
漫长的等待后,这无边的黑暗终于透进了一丝光亮。
当叶辰安终于寻到暗室之时,就见沈寒山坐在地上,背脊挺得笔直,仿若被囚禁了许久的堕魔,阴沉如三更幽月,仿佛下一刻就要将这世间吞没。
而他的怀中,却躺着一个瘦弱的女子,被他像珍宝般,小心翼翼地拥着。
沈寒山闭了闭眼,逐渐适应了突如其来的光亮。他抱着卞宁宁站起身,面无表情地朝外走去。
“沈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