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春,京畿大营。
犹如坟冢的白色帐篷间,一队队踏飒的士兵威风凛凛,高耸的旗杆上幡旗猎猎作响,肃穆之气连飞鸟亦不敢掠过。
沈慈作奴仆装扮,抬着茶盘在一个浅浅的水塘前停了下来,往如镜的水面瞟去。
圆脸、小眼睛、暗红色粗布短衫,没有人会看出她的易容,连这僮子的母亲也不可能识破假冒。
继续往前走,她很轻松地通过了警卫和检查处,一只手拉开将军帐篷的大门,立即就发现了此行的目标。
谢览已卸下甲胄,着蓼蓝粗布襕衫,脚蹬一双麂靴,明亮的阳光映出他俊逸的眉眼,却消弭不了他眼底的劳碌厌倦之意。
在记忆中,这男人总是意气风发的,眼睛里永远有当仁不让的火花,而现在,他周身笼罩着混浊阴冷之气,很有殚精竭虑、鞠躬尽瘁的忠臣味道。
可真会装。
沈慈向谢览微微一欠身,将茶盏放在了男人手边的桌面上。谢览轻啜了一口后,端茶的手一顿,眼眸微沉,似乎这口茶让他突然心烦意乱了起来。
难道他察觉到这茶水中有毒了?
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。
黄曲散是她自创的毒药,且只在太子学堂中使用过一次,不可能有人会认出。
好在须臾后,谢览又抬起茶盏,喝了两口。
沈慈松了一口气。茶水中有能让人身体发软的毒药,只要一弹指的时间,谢览就会变成板上鱼肉,任她宰割。
“呼……”
男人的呼吸已变得急促,眉毛皱起,一只手扶助了额头,五官痛苦地扭曲。
就是现在。
少女右臂不可见的一颤,藏在袖子中的匕首滑落在手掌中,手腕一转,带着寒气的匕首闪电一般往谢览胸口刺去。
她以为能正正击中对方的心口,但谢览动作迅捷利落,像等着兔子撞上树根的猎人,一个扣手,瞬间就截断了匕首的直冲,接着一个拉拽,灰暗衣料下单薄的身体就摔倒在了地上。
沈慈抬起头来看他。
对方眉毛挑起、眼睛圆睁,十足的惊讶表情,被这雪亮的匕首吓了一跳?
“你是谁?为什么会用黄曲散?”谢览声音清越,若有深意。
沈慈右手抽出左手袖子中的另一把匕首,拼尽全力上前向他刺去。
他一一避开,身形矫健,潇洒自若。
什么嘛,原来他根本就没有中毒,却装出虚弱的样子,引她上当。
比这更糟的是,帐外传来了士兵的喧嚣之声——刺杀行动被外面的士兵发现了。
“有刺客!”
五、六个士兵骤然冲进了营帐,手上拿着刀剑等武器。
沈慈瞥见身后成群的敌人和直竖的刀锋剑尖,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。
“保护将军!”
领头的士兵一声暴喝,其他士兵就全体向她冲来。
快逃!
求生的本能在她脑海中清晰地说道。她闪身后退,掠过士兵们的身边,一眨眼后,已经窜出了帐篷。
她拼命往前跑,没发现她的绢帕在逃脱时从衣服中落在了地上。
谢览捡起了绢帕,上面熟悉的白梅图案让他剑眉一凝,心中狐疑更甚。
“不必追了。”
谢览下令道,紧捏着绢帕的手已显出暴风之势,全身的血液在胸中激荡,化为惊涛骇浪,席卷天地。
沈慈跑进树林之中,骑上藏在灌木丛中的马匹。
骏马在狭窄的山路上狂奔,两侧是低矮灰暗的杉树,有树枝划过她的脸。
如果是前世的她,一定无法忍受自己引以为傲的脸蛋有任何瑕疵。
而现在这张脸,不值得她放慢脚步。
不愿想起自己前世有多么玲珑标准、倾国倾城,但思绪却拉扯地回到了前世。
她本出身战功显赫的将军府,从小待在祖父膝下学的是策论治国、“奇技淫巧”。及笄后,更以制毒下毒为能事,以聪敏博学自恃。
十六岁时,她与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盛云沧两情相悦,互许终身。恰时,大皇子因牵扯进东都税案而被皇帝冷落,平安章事徐虎、礼部侍郎王绍等人怂恿盛云沧与秦国公谢俊抗衡,争取太子之位,盛云沧亦心有觊觎。
为帮助意中人登上太子之位,沈慈抛头露面、倾尽所学,与谢家刀光剑影,明争暗斗。
朝兴十一年,还是她暗中联系了附属国句丽,诬陷谢国公世子谢览有不臣之心,终于成功转移了谢家的精力,顺势将盛云沧推上了副君之位。
储君既定,她待月西厢,安闲悠然,却陡然接到了谢览将要报复她的密报。
危险到来的那一天,她正在京城外郊的避暑山庄里练习射箭,一支带着盛云沧急报的箭矢穿云而来,落在她脚下。
印有太子火漆的信上说